作者: 來源: 牡丹晚報 發(fā)表時間: 2025-07-16 09:47
□張霜霜
那些年,村里莊稼因時旱時淹的天災,收成總是不理想。一年下來忙忙碌碌,微薄的糧食收入僅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吃喝,基本再無剩余。若是家里有結婚生娃或是供讀高中大學的任務,拮據(jù)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。于是家家戶戶便另尋謀錢出路,精壯勞力外出打工,為家庭增添一份經濟收入。
父親雖五十上下,但常年辛苦勞作,身體多處勞損,難尋稱心的工作。于是,母親便跟隨村里人外出打工。父親在家種地,閑時去附近村的磚窯上打零工。即將升初三的我,便和父親相依生活。
暑假正值北方的雨季,那年的暑假雨水格外多,傾盆大雨持續(xù)十幾天。入秋雖至,雨水仍淅淅瀝瀝下個不停。地里莊稼早已被洪水淹沒,各家各戶忙著數(shù)點自家面缸里僅存的米面,緊巴巴算計著每日三餐。
屋漏偏逢連陰雨,家里多年的土坯廚房在淅淅瀝瀝的雨水中苦苦支撐。先是從墻縫里如蚯蚓般淌出黃色的泥水,漸漸地,泥水如注。終于難抵雨水的侵浸,房頂在一陣暴雨中轟然倒塌。父親只好在大門底下用兩塊磚支起小鍋灶,勉強父女的一日三餐。
又是一個淅瀝連雨的傍晚,寫完作業(yè)的我開始準備晚餐。袋子里還剩一些面條和一個僅存的雞蛋,就吃面條荷包蛋吧。我找些稍微干燥的樹枝,在大門底下支鍋添水,準備下面條。開水像個活潑的精靈在鍋里翻滾跳躍,我放入面條,打入那個僅存的雞蛋。荷包蛋外層乳白透亮,內里流動著鮮嫩的蛋黃,香味四溢,令人垂涎欲滴。我拿出小碗,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將荷包蛋舀進一個碗里。父親多日操勞,加上最近食不果腹,這個蛋還是留給父親吧!我咽下口水,不動聲色地將兩只碗盛上面條,把那只荷包蛋嚴嚴實實地蓋在父親碗底,端到了桌上。尚未察覺的父親像往常一樣拿起筷子吃起面條來。我正暗暗竊喜秘密未被發(fā)覺時,那顆金燦燦如太陽般的荷包蛋從父親的碗底現(xiàn)了出來。父親抬起頭來望著我那還剩幾根面條的碗。
“霜霜,咱家還有幾個雞蛋?我碗里有,你碗里咋沒雞蛋呢?”
“我,我都吃完了?!蔽翌D時臉一紅,心砰砰直跳,生怕父親察覺到我的秘密。
“吃完了?我只看見你吃面條,沒見你吃雞蛋呀?”父親疑惑地抬頭望著我。
“家,家里只剩下一個雞蛋了,所以……”
父親瞬間明白了。抬著的頭緩緩低下,目光也隨之黯淡下來,手里緊緊攥著那雙筷子。他夾起那只金燦燦放光芒的荷包蛋,緩緩放到我碗里。
“吃吧,孩子,你吃,吃完有力氣學習,來年還得考一中呢!”
“我……”
淚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轉,滴落在誘人的荷包蛋上。我沒有勇氣抬起頭看父親的雙眼,用顫抖的手,夾起碗底的這枚“太陽”,哽咽著吃了下去……